畜牧家禽網 時間:2013/8/9 16:25:00 來源:山東農業信息網 閱讀數:
中科院教授回鄉,得帶回什么大項目吧?中科院植物研究所首席研究員蔣高明給出的答案是一個農場。
不用農藥,不用化肥,不用地膜,不用除草劑,不用添加劑,不用轉基因,施肥全靠牛糞,除草全靠手拔雞啄。在山東省平邑縣卞橋鎮蔣家莊,蔣高明創辦的這個農場,有學歷最高的“農民”,卻堅持用最“笨”的辦法,誓要生產安全的農產品。
參觀者絡繹不絕,不乏外國學者
6月25日傍晚,一輛黑色SUV開進弘毅生態農場的大門,車上坐著的是自詡“資深吃貨”的濟南人趙建軍。雖然是第一次來,對養生頗有研究的趙建軍卻早就聽說了關于這個農場的傳說。
農場位于臨沂市平邑縣卞橋鎮蔣家莊村,由從村里走出去的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首席研究員蔣高明在2007年創辦。
農場大院位于村東北的一大片田野中,離村子有一兩公里遠。院里有試驗田、牛棚、豬圈,還有一棟二層的小樓和三間平房,占地20畝。院落外有一片8畝大的林場、4畝地的果園、10畝試驗田和70多畝有機糧食種植地。
農場里除了蔣高明的學生,還雇用了兩名管理人員、兩名專職飼養員,還有15頭豬、40多只雞、118頭牛以及李樹、杏樹、國槐等樹木花草。
小樓外生長著兩棵紅葉李,鴿子蛋大小的李子光滑、紅潤,惹得趙建軍忍不住伸手摘了兩顆。一旁的農場科技助理曾彥笑著說:“不用洗,這個院子里所有的東西都不用化肥、不打農藥,直接吃就行。”
晚上,熱情的主人特地殺了一只雞。吃著美味的雞肉,沐著夜晚的涼風,聽著遠處的蟲鳴,生意人趙建軍連連感嘆:“在這樣的地方,種地都是幸福的。”
農場創辦以來,像趙建軍這樣慕名而來的參觀者絡繹不絕。他們中有大學教授,有普通市民,有政府調研團,也有外國學者。村民現在看到來農場參觀的外國人,已經不再感覺驚奇了。
蔣家莊這個普通的魯南小村,也因為農場的出現而聲名遠揚。
118頭牛是生態循環核心
弘毅生態農場的吸引力不僅在于農場主蔣高明的身份,也在于它獨特的生產方式。
2000年,蔣高明在內蒙古主持一個有關退化草原生態恢復的試驗項目時,產生一個新奇的想法,促使他回老家做試驗。
“就是把草原的牛南下轉移到農區,然后在草原上養雞,我把它叫做畜南下、禽北上。”蔣高明說,這樣做可以把農區的秸稈變廢為寶,同時減輕草原的生態壓力。
2006年,蔣高明找到時任村支書的蔣勝利,說了承包土地養牛辦農場的想法,但蔣勝利不感興趣。
“在村民看來,養牛不是高科技,如果養,他們可以養1萬頭,可還是不能改變他們的生活。”蔣高明說,他只能反復游說村委會。2007年2月,蔣高明從各方籌到100萬啟動資金,以每畝高出市價150元的價格租到了30畝地,壘起院墻開始他的試驗。
如今,農場院子里的七八個養牛棚里,養著58頭育肥牛、60頭母牛,它們是農場生態循環系統的核心。牛吃的是玉米、花生、小麥等作物秸稈,糞便用來肥田,和秸稈、水混在一起可以制造沼氣、沼液和沼肥,沼液還能用來預防病蟲害。
農場的專職養牛工不是別人,就是當年的村支書蔣勝利。每天早上5點,他來到農場,花三四個小時喂牛、打掃牛圈,下午再干兩三個小時。其余時間,蔣勝利自由支配,每月可領1500元工資。
“我這個歲數出去也干不了什么,在這兒掙錢不多,好的是不離家門,不耽誤種地。”蔣勝利說。
養鵝除草“試驗很成功”
農場院內的三間平房里,分門別類放置著各種實驗器材、儀器,保存著幾乎所有當地昆蟲的樣本和農場建立以來所有作物的樣本、數據。
蔣高明指導的農學碩士、博士很多都住在農場,少時六七人,多時二十來人,他們像村民一樣在田地里忙活,還要記錄作物成長過程,進行各種各樣在村民看來“奇怪”的試驗。
創辦之初,農場采用種植、養殖相結合的辦法,把村民不用的農作物秸稈買來飼養肉牛,牛糞還田、生產沼氣,在堅持“不用化肥、不用農藥、不用除草劑、不用添加劑、不用地膜、不用轉基因”的“六不”前提下,試驗各種消除病蟲害、減少雜草、提高產量的方法。
中科院植物所的博士生郭立月從碩士時起就師從蔣高明,曾做過用牛糞養殖蚯蚓的試驗。現在,他在做的是無毒除蟲的試驗。農場院內和四周的20多盞光譜誘蟲燈,就是郭立月的試驗之一。
每當夜幕降臨,掛在樹下的誘蟲燈發出紫色的光,不時發出“噼啪”的聲響。郭立月說,試驗剛開始時,一盞誘蟲燈一晚上最多曾抓到過十多斤害蟲。
根據郭立月的試驗數據,即使不打農藥,單靠誘蟲燈,也可以殺滅百分之七八十的危害花生的金甲蟲。
對于雜草,研究生們也有著不同于村民的看法。“除草不一定要全部鏟除,只要保證不影響作物生長即可。”研究生烏云塔娜曾做過一個用家禽除草的試驗。
她選了2畝玉米地,先在里邊放100只雞,后來改換成50只鵝,利用這些家禽的嘴去鏟除雜草。
“試驗很成功,不到一周,鵝就把雜草吃了個干凈,而且它們都是從根部鏟草,吃過之后草很難再長。”蔣高明說,家禽不僅吃雜草,還刨食土里的害蟲,給地松土,排泄的糞便也是很好的肥料,一舉四得。
試驗三年薄田變噸產田
用生態模式種糧食,產量能不能提上去?在2010年以前,蔣高明和他的研究生們心里都沒有數。
農場創辦之初,聽說蔣高明種地不用化肥、農藥,村民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。“這不是要絕產嗎?哪是過日子的種地法?”
村民的擔心不無道理。用蔣高明的話說,用過這么多年的化肥、農藥,土壤已經受到污染,即使停用化肥、用有機肥料,土壤也有一個轉化恢復的過程。蔣高明估算,這需要三年。
試驗前兩年,田里的景象跟村民說的一樣,草多莊稼稀,“院子里這塊地,站在樓上就能數出有多少棵玉米。”
到了2010年,蔣高明心里有了底。那一年,農場院內的試驗田,扣除水分、雜質,每畝收獲了961斤小麥,秋季種植的有機玉米產量達到了1095斤,兩項加起來,達到了噸產田的標準。而在承包之初,這里只是一片堆放建筑垃圾的土場,土壤厚度只有二三十厘米,是名副其實的薄產田。
給牛場帶來經濟效益*的是肉牛養殖。2012年,養牛帶來30多萬元的純利潤。雖然院外處于轉換期的土地產量沒有提上去,但農場一年的整體利潤已接近20萬元。
“從科研的角度講,我們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功。”蔣高明說。
“經是好經,想念好太難”
“有蟲你不管,有草你不除,這哪是過日子的種地法?”盡管蔣高明的農場“從科研角度講已經取得了成功”,但這樣的成績沒有贏得村民的青睞。在44歲的村民蔣慶禮看來,農場的生態試驗眼看“要失敗”了。
六年來,這個農場在村民的驚奇、不解甚至嘲笑中堅守,也承受著理想碰撞現實的種種痛苦。
“草多的那塊”成村民對農場介紹詞
到了蔣家莊,要向村民們打聽弘毅生態農場的地,村民總不忘揶揄兩句:“草多的那塊就是。”這幾乎成了村民口中對農場的一句介紹詞。
被村民說得最多的,是研究生在村東種植的一片花生地。與旁邊的花生地截然不同,有地膜的一邊屬于村民,沒有地膜的屬于農場。村民的地里,幾乎看不到一棵雜草,花生葉子綠油油的,而研究生種的地里,密密地長著雜草,花生長得又矮又瘦,葉面也微微發黃。
對此,農場科技助理曾彥解釋,因為人手緊張,這塊地還沒來得及除草,如果處理及時,不會出現雜草這么密集的情況。
與農場相鄰的是村民蔣建民的地,他對農場除草除蟲的辦法并無興趣,照常該打藥打藥、該施肥施肥。
蔣建民算了一筆賬:以普通方式種一畝地,只要打上10元的除草劑,這一季都不用再管除草的問題。如果靠人工除草,一畝地大約需要一天的時間,一季莊稼要進行三四次除草,而他和老伴侍弄著4畝多地,還要幫兒女照看孩子,實在沒有那么多工夫。
每畝補貼2000元,村民都不干
而在44歲的村民蔣慶禮看來,弘毅生態農場的試驗眼看“要失敗”了。
農場創辦之初,蔣慶禮曾給蔣高明“打工”。雙方約定,農場租用蔣慶禮的地,每年每畝補貼2000元,條件是蔣慶禮地里所產歸農場所有,并保證不使用化肥、農藥。
“種了一年我就不干了,小麥一年只打了300多斤。要是用化肥農藥,正常畝產都在1100斤左右。”蔣慶禮認為,按照小麥每斤1.2元的市價算,加上人工成本,有機小麥價格一斤達不到4元,種植就不合算。
“老百姓又分不清有機不有機,他們不認這個價,在當地不好賣。”蔣慶禮說,雖然農場每畝地給了他2000元錢,他的收入沒減多少,但勞動成本增加了很多,“太累,不干了。”
同樣的,去年8月,弘毅生態農場的4畝有機蘋果第一年收獲。曾彥認為自己種出的蘋果“產量不比村民的低,口感要好很多”。但在村民眼中,農場的蘋果“個頭普遍小,顏色也不好看”,在集市上根本賣不動。
產品多是上網賣,價格高本地不認可
蔣高明算過一筆賬,農場種植一畝地加上租地費、人工費,比村民多800元的成本,按照農場院外試驗田每畝400斤左右的小麥產量,價格達到3元才有利潤空間。而這個價格是市場上普通小麥的近3倍,很難被普通消費者認可。
“現在,小麥、面粉、面條大多是在網上賣,小麥大概5元一斤,面粉7元,面條10元,客戶大多是生態農業支持者。”蔣高明的侄子蔣大龍說。
但網上銷售一來附加成本高,二來有不可避免的局限性,比如蘋果、蔬菜一類的產品就不適宜網上銷售,因為如果距離太遠,等到了目的地也就變質腐爛了。
因為打不開本地市場,2012年,農場果園產的蘋果白白爛掉了5000多斤,同年生產的有機玉米也因為沒有訂單,一多半成了肉牛的飼料。
作為農場的第二代,蔣大龍對叔叔回村創辦生態農場的行為很是欽佩,他自己也曾經想學農學,可最后還是報考了公務員。
在蔣大龍看來,農場有很好的前景,但單靠一己之力還不夠,應該引進企業資金,發動村民加入,形成規模效應。“以前也有企業來合作,覺得掙不了錢,都走了。”
蔣家莊村支書周京林也覺得蔣高明的生態農業想法“經是好經,想念好太難”。他覺得,一旦停用化肥轉用有機肥,一來哪來那么多有機肥是個問題,二來土地轉化期間勢必大幅度減產,農民的收入無法保證。
“農民比較看重眼前的利益,走這條路現實就要減少收入,而且3年后產量能不能提上去,產品能賣什么價,都沒有保證。”周京林說,這正是村民不愿跟著蔣高明搞生態農業的原因。
農場主蔣高明:預計今年盈利30萬
6月30日,蔣高明接受本報記者采訪,講述了弘毅生態農場創辦過程中的苦與樂。
記者:農場現在的收支情況怎么樣?能實現盈利嗎?
蔣高明:農場的回報主要來自于養牛,有機糧食也有些回報,但訂單不多。豬、鴨、雞、面粉等生態食品也開始有訂單了。總體來說,農場已經開始盈利,去年純盈利額達到了20萬元,今年預計能達到30萬元。
記者:從農場創辦到現在,您遇到過哪些困難?
蔣高明:主要的困難還是市場問題。因為市場沒有打開,去年我們產的有機玉米賣不出去,大都喂牛了,有機蘋果也爛掉了五千多斤。試驗林下養雞時遭遇了禽流感,全軍覆沒,當時真想打開雞籠,放這些雞出去,誰愛要誰要,不管了,但我們還是堅持過來了。
記者:從目前的情況看,您覺得農場的生態農業試驗成功了嗎?
蔣高明:從科研的角度說,農場是非常成功的。通過實踐,我們證明了被農民燒毀的秸稈具有與草原草同等的飼料價值。不用一滴農藥,采取物理加生物辦法,也很好地控制了蟲害。
記者:目前消費者對有機食品和農場的態度,跟您的預期同步嗎?
蔣高明:現在的消費者對于生態農業還不夠了解。中國對有機食品的需求量遠遠達不到歐美發達國家的水平,消費者不愿接受有機食品的高價位。市場上大量假冒的有機食品,因為成本低,反而有市場,劣幣驅逐良幣現象大量存在。
記者:把生態農業模式推廣開來的可能性有多大?
蔣高明:關鍵還是要看市場對有機食品的接受程度,如果需求量大了,有機食品的生產成本也可以降下來。只要種植有機食品能夠盈利,農民還是愿意發展生態農業的。